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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5章(第1页)

  陈平安心中有些恼火,心想不该如此随心所欲,念头一起,就信马由缰,这趟三百里水路,就惹来这些水妖水鬼的觊觎,真要起了冲突,养剑葫还在肉身那边,之前在河上练习六步走桩,十分生涩,又出了几拳,更是软绵无力,阴神好似天生不擅武学拳法,一想到方才河底那对灯笼双眼,陈平安就有些后怕。  钟魁兴许是看穿了陈平安的心思,"阴神本就喜好夜游天地,你初次出窍神游,新生阴神别处不去,偏偏就来到这埋河水神庙,按照练气士的说法,这就有可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了,仍是要小心应对,机缘一事,福祸不定,可不全是好事。"  陈平安问道:"那水神庙里头的庙祝,是不是修士能发现我的阴神身份吗"  钟魁没好气道:"就埋河娘娘那性子,隔三岔五就要去跟水妖打生打死,河里头又有这么多冤魂厉鬼,全部被那头水妖驱使,你觉得还摆放着她金身的水神庙,能没有高人坐镇不然早给那头自封‘黄仙君’的水妖,连庙带小山一起吞入腹中了。"  陈平安汗颜道:"好像是这么回事。"  钟魁总算说了个好消息,"不过你放心,你这尊阴神,很虚,只要不进祠庙烧香,水神庙那边就没人看得出来。"  钟魁皱了皱眉头,绕着陈平安转了一圈,啧啧称奇,"陈平安,你是不是遭遇过两次大祸一次极早,伤到了命数,一次就在几年前,断了长生桥"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一向谨小慎微的他,于是破例没有刻意隐瞒,"差不多是这样。"  既为此人身上的大伏书院君子头衔,更为钟魁称呼的"齐先生"。  钟魁揉着下巴,陷入沉思。  陈平安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钟魁依然在打量着陈平安,缓缓道:"树有年轮,可观岁数。这人的魂魄,其实也差不多,只是人身小天地,天地大人身,人之皮囊血肉筋骨,就像在两者之间竖立了一堵墙。"  见陈平安一脸迷糊,钟魁举了个例子,"打个比方,浩然天下和青冥天下,修士想要相互查看,即便熟稔神人掌上观山河的神通,任你是十二境仙人的修为,都不管用了。可当你阴神显化后,魂魄就如水落石出,更加清晰,便能够让我看出许多端倪。"  钟魁突然笑道:"陈平安,你这个缝补匠当得有点辛苦了。"  碎的是本命瓷,在骊珠洞天中陈平安便抓不住任何福缘。断的是长生桥,一副身躯四面漏风漏雨,才需要练习撼山拳吊命。  钟魁说陈平安是个苦兮兮的缝补匠,可谓一语中的。  前有宝瓶洲贤人周矩,口诵诗篇,就能让敌人身处罡风,瞬间形销骨立,后有桐叶洲君子钟魁,更是深不可测,陈平安一时间对这些儒家书院,有了更复杂深刻的感受。  陈平安问道:"你要进庙烧头香书院君子这么做,不会有问题"  钟魁有些忍俊不禁,"如果被书院某些迂腐夫子晓得了,非议应该会有一些,只是无伤大雅,读书人没你想的那么死板。"  钟魁咦了一声,满脸促狭笑意,"好嘛,借你的光,我可以领教一下埋河水神娘娘的暴脾气了。"  钟魁嘴唇微动,两人四周的埋河水流如遇河中砥柱,绕行而过,同时泛起一阵淡淡的莹光,大伞遮蔽,华盖当头,遮掩了两人身形。  然后钟魁抓住陈平安手臂,"随我一起去看好戏。"  埋河变得浑浊不堪,汹涌跌宕,像是有一连串水下闷雷在河中炸开。  距离水神庙三四里,一段河流的底部,成了一处战场。  陈平安遥遥望去,有一个娇小身影,手持一物,每一次挥动,都在水中滑出一条绚烂的银色弧线,由于速度太快,银线不断累积,就像一幅凌乱的草书,充满了大写意风采。  那个身影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在漆黑黑底,像是点燃了一盏明灯,尤为瞩目。  女子个子很矮,显得娇小玲珑,相貌年轻,其实长得姿容平平,还有些娃娃脸,圆乎乎的,只是一身湛然金光,眼神凌厉,很有威势。  腰间挎长刀,背后负长剑,手里头还拎着一杆铁枪,极长,快有她两人高了。  刀鞘青紫色,以金丝缠绕了大半。  剑鞘与剑柄交界处,有五彩云霞蒸腾而出,景象瑰丽,想来那把鞘中长剑,定非凡品。  她在水中来去如风,毫无阻滞,快若奔雷,手中长枪,数次划破那头水中妖物的庞大身躯,鲜血四溅,使得埋河之水充满了血腥气味。  一次被水妖头颅撞在身上,给砸入河底,带起一阵轰隆隆声响,转瞬间身形暴起,就一枪刺透那巨妖的下颌,妖物的哀嚎震天响,疯狂扭转身躯,使得埋河开始掀起滔天巨浪,就连水神庙那边的老百姓都发现了异样,只是人人并无畏惧,踮脚翘首,纷纷开始远眺,当做了一桩新鲜事看待。  矮小女子除了出手暴戾迅猛之外,还是一个喜欢打架时骂人的黑衣姑娘。  "孽畜你反了天!我不去找你的麻烦,已经算你祖坟冒青烟了……罢了,你本就是个没祖坟的孽畜。既然你有胆子来我庙前,我就要你留下几百斤肉在这里!"  "别以为你朝中有人,每年往蜃景城塞七八十万两银子,一直想要将我碧游府撤掉府君身份,我就怕了你,便是埋河水庙哪天真成了大泉淫祠,拼了金身不要又如何说了要将你砍成十八截,就不会只将你跺成十七段!"  "孽畜,来来来,再吃我一枪!回头我要让府上做一碗爆炒鳝鱼面,味道极好!"  妖物体型巨大,呈现出金黄色,裸露无鳞片,那种滑腻,让人作呕。  它本是一座大泉著名湖泊中的妖物,世间物久成精,只是修行缓慢,虽有一份天大机缘早早到手,可六百多年勤恳修行后,依旧被拦在龙门境门槛外一百多年,后来有一位泛湖游历的高人指点,它便离开了湖中老巢,上了岸,历尽坎坷,从埋河源头开始往下走,模仿那蛟龙走江,破了瓶颈,得以跻身龙门境,若是一路给它畅通无阻地走水下去,到了埋河与江交汇处,再顺势以此入海,说不定就要成就金丹。  不曾想经过埋河水神庙时候,那个臭娘们竟然嫌弃它弄死了一些凡俗夫子,就说要替天行道,甚至不惜与它拼命,它那会儿刚刚跻身龙门境,气势正盛,并没有将她放在眼中,老巢所在的湖泊亦有水神坐镇,不过是它的应声虫而已,向它卑躬屈膝,每年还会向它纳贡。  从埋河水神庙外的河段,双方一直往上游杀去,那一场厮杀打得翻天覆地,最终水漫两岸三百里,所幸是那荒郊野岭的河段,才没有殃及百姓。  它在水中竟然不敌那位埋河水神,便只得退回埋河上游,休养生息了数十年,在龙门境稳固后,便可以幻化出人形,它以壮汉形象上岸,携带重宝,亲自去碧游府登门请罪,哪里知道那个脑子坏了的臭婆娘竟然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它那次也是凶性大发,双方法宝尽出,比起初次河中遭遇战,更为惨烈,碧游府都给淹没大半,毁坏无数,水神庙的河神金身都出现了裂缝,而它更没讨到好处,一件本命法宝和一件镇水重宝,一损一毁,惨败而退,之后这两百多年,它将那碧游府之战,视为奇耻大辱,哪怕种种经营谋划之后,道行暴涨,已经临近金丹门槛,可是始终没有幻化人身,它发誓只有这个疯婆娘金身崩坏、祠庙废弃之日,它才会大摇大摆上岸。  至于那一堆金身碎片,自然就是它的盘中餐了,说不定不用去往那条入海大江,就可以一举跻身金丹境!  只是正儿八经的水中厮杀,它还真不是这位埋河水神的对手,一次都没有占到过便宜。  打了两百多年的交道,好像那婆姨铁了心要将它拦阻在埋河上游,她也因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哪怕年复一年,受着那么多人间香火,金身塑造得进展缓慢。  今夜它又毫无悬念地多吃了一场败仗,迅猛往上游撤退。  矮小女子见它打定主意,只要自己追杀不已,它就上岸祸害百姓,这才愤愤然收手。  那杆铁枪早已在大战中坠入河底,她收了刀剑入鞘,找到那件最趁手的兵器,骂骂咧咧,身形一闪而逝,返回碧游府。  钟魁这才和陈平安一起现身。  两人上岸去往山上水神庙。  来此等待开门烧香的百姓,竟然有将近千人之多,山脚停满了马车和驴骡,以至于庙外摆了许多夜宵摊子,加上方才上游河段的异象,人人兴奋不已。  钟魁陪着陈平安去看那些白玉碑文,一块块如雨后春笋。  多是大泉历代皇帝和地方官员的祈雨文,其中还有些类似罪己诏的内容,以及祈雨成功后的谢雨文,这些碑文陈平安看得快,一扫而过,钟魁早早去了碑林最前边,蹲在地上,看着一块磨损严重的古老石碑,碑文只剩残篇数十字,内容断断续续,缺失许多文字。  陈平安来到钟魁身边,发现是一首诗,并无署名落款,大概是岁月悠悠,风吹日晒雨淋,只留下了约莫半数文字。  天地聋,日月瞽……山河憔悴草木枯,天上快活人诉苦。缚以铁札送酆府,驱雷公,役雷电,须叟天地间,风云自吞吐……擅神武,一滴天上金瓶水,满空飞线若机杼……扫却天下暑。  钟魁问道:"能看出点什么吗"  陈平安摇头道:"认得字而已。"  钟魁感慨道:"先生曾言,这块石碑所载文字,其实是一篇失传已久的道门修真口诀。"  陈平安问道:"那你看出门道了"  钟魁一本正经道:"认得字而已。"  陈平安笑呵呵。  两人站起身,祠庙大门那边,人满为患,钟魁埋怨道:"为了你,我算是烧不成头香了"  不过钟魁很快无奈道:"后门那边,肯定早有官员或是权贵等着了,那扇小门会比大门这边早开一两刻钟的,所以庙外边这些普通百姓,任你等了几天几年,只要不去后边,能够让庙祝亲自开后门,这辈子都烧不成头香。"  陈平安犹豫道:"我家乡那边,有四字佛语,叫做莫向外求。"  钟魁嗯了一声,"此语极妙。佛家讲究一个正信,就是要人笃信正法之心。关于头香一事,其实是世上许多香客们误解了,烧头香,不是进庙烧香的香炉里那第一炷香,就像你所说的‘莫向外求’,头香只是每个心诚之人自己的头香,此生头香,今年头香,本月头香,都是头香。"  陈平安点头道:"有道理。"  钟魁笑道:"你以为成为书院君子很容易吗学问需要很大才行。"  陈平安问道:"那你给我作一首诗题目就是观祈雨碑文有感我见文人笔札上经常有此举动,你试试看"  钟魁抬头看了眼月色,"今夜宜上山下水,宜登门访府,宜近神祇,唯独不宜吟诗。"  陈平安又呵呵一笑。  钟魁恼羞成怒,"陈平安,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钟魁嘿嘿一笑,问道:"想不想陪我一起去趟碧游府,那可是未来的水神宫,稀罕得很,在整个桐叶洲都屈指可数,运气好的话,你还能见到那位埋河水神娘娘……"  陈平安说道:"方才不是见过了吗"  钟魁一拍额头,只是这一拍,使得他灵光乍现,"机缘!你此次阴神夜游的机缘,说不定就在碧游府和她身上!"  陈平安摇头道:"算了,我得赶紧回去。"  钟魁一副见鬼表情,世上还有人这么不把机缘当回事  山脚那边闹闹哄哄,钟魁一把扯住陈平安,"麻烦事来了,去看看。"  这座祠庙的庙祝老妪,与一位仙风道骨的驻庙老修士,并肩站在山脚,拦住了一位白衣女子的登山之路。  远处夜宵摊子的百姓们指指点点。  原来女子脸色呈现出病态的惨白,不但如此,虽然看似衣裙与老百姓无异,可是细看之下,她身后一路行走而来的道路上,如一只竹篮始终漏水,路上湿漉漉的,痕迹明显。  老妪手持龙头拐杖,重重敲地,冷笑道:"小小水鬼,也敢冒犯水神娘娘庙,自寻死路!"  老修士笑道:"本就是一头水中恶鬼了,死路一说,似乎不太妥当。"  老妪笑容阴森,死死盯住这个大逆不道的埋河水鬼。  小家伙而已,一拐杖下去就能魂飞魄散,将其打杀了,也算一桩功德。  那水鬼女子战战兢兢,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望向两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她怯生生开口道:"庙祝老神仙,这位仙师,我来此是为了寻找一位读书人,他说可以帮我挣脱河妖的束缚,不用继续为虎作伥……"  老妪一挑眉头,"笑话!你无故上岸,定是那河妖的阴谋诡计!"  老修士抚须笑道:"我来还是你来"  老妪握紧拐杖,就要杖毙此鬼。  却发现龙头拐死活提不起来,骇然转头,看到一个笑脸书生,对她说道:"有话好好说,这位姑娘并未说谎,我确实答应过她此事,她敢冒着被水妖折磨的风险,上岸找我,很不容易,万一我是那信口开河的骗子,她以后十年百年可就要惨了,说不定就要沦为这埋河底下的魂魄灯芯,在水中一直燃烧到魂魄殆尽,这种折磨,可比人间任何酷刑都要可怕。"  钟魁对那位先前给自己扯过头发的女鬼笑道:"姑娘好胆识,眼光更好。这桩心愿,我帮你了了便是!就冲你敢上岸,我争取连你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求一求……"  老妪脸色涨红,都没能挪动手中龙头拐分毫,恼羞成怒道:"黄口小儿,你在胡说什么!你要在水神娘娘眼皮子底下,包庇那头河妖麾下水鬼!"  老修士眼神阴沉,嘴上言语更是险恶,"这人居心叵测,说不定是想要里应外合,帮着河妖谋害咱们水神娘娘。"  钟魁置若罔闻,只是盯着那位水鬼的眼睛。  她眼中有畏惧,悔恨,还有一丝对眼前落魄书生的愧疚。  钟魁笑着点头,"就冲你这份善心,便是先生责骂,我也要为你破例一回,最少在我钟魁身前,善有善报,不分人鬼神怪。姑娘,请稍等片刻。"  钟魁伸手轻轻往下一扯,那重达百斤的龙头拐竟是直直钉入地面,没了踪迹,一巴掌打得那庙祝老妪在空中旋转了几十圈,摔在十数丈外,又一巴掌打得那老修士,一口气摔入了埋河水中。  陈平安微笑道:"合情合理,可是有点不讲礼了啊。"  这是当初钟魁在客栈对他说的。  钟魁哈哈笑道:"扪心自问嘛。"  收起笑容,钟魁一脸耍无赖道:"占着理就行了,礼这个字太大,我只是君子,又不是圣人,暂时还用不着。"  那埋河女鬼张大嘴巴。  她猜得出眼前书生是一位道行不浅的练气士,可绝对想不到能够一巴掌一个,打得那两位老神仙毫无招架之力。  钟魁气势浑然一边,大步向前,双袖扶摇,在女鬼身前站定,沉声道:"报上姓名、家乡、生辰八字!"  女鬼一一照做。  钟魁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双指并拢,轻轻抵住女鬼额头眉心处,淡然道:"我,大伏书院,君子钟魁。"  陈平安发现除了他和女鬼之外,好像水神庙外所有百姓都陷入了静止,光阴长河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钟魁缓缓道:"在此昭告酆都,此女子去往阴冥,万鬼不可侵,阎罗不可辱,种种业障一笔勾销,我来受之,放其转世,得大福报。"  陈平安猛然抬头,只见那埋河百丈上空,乌云密布,遮住了明月,隐约有大如山峰的一位阴冥鬼物头颅隐隐浮现,气势惊人,模样与某些山上仙家画卷上,所绘酆都品秩最高的鬼差如出一辙,然后云海愈发厚重,下坠,铺满了埋河之水,那位传说中的阴间官吏,从黑雾中缓缓走出,上岸之后很快就停下了脚步,他低下头,头上是一顶冥府官帽,抱拳道:"谨遵法旨!"  随着他抬手抱拳,哗啦啦作响,原来他双臂缠绕着两串铁链,一直垂到地上。  钟魁收回手指。  女鬼开始神魂消散,如萤火点点,纷纷飘荡向河岸而立的鬼差。  她泣不成声道:"谢过钟公子,希望来世可报大恩。"  钟魁笑着摆手道:"不用,切莫再与我扯上关系了,下辈子安心当你的千金小姐。"  女鬼最终被那位类似巡狩使节的酆都大鬼差带走,埋河和空中乌云黑雾蓦然一卷而散。  临了,那鬼差有意无意瞥了眼阴神陈平安。  钟魁抹了把额头汗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转头对陈平安提醒道:"你这阴神果然不同寻常,竟然可以不受压制,难道你以前走过光阴长河这不可能吧"  陈平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我觉得九娘应该会喜欢上你的。"  钟魁眼前一亮,"你真这么觉得!"  陈平安微笑道:"跟你客气一下,别当真。"  钟魁苦笑不已,然后喃喃道:"这等不合规矩的手笔,还真给我做成了"  钟魁突然歪着脑袋,用手心摩挲着下巴,啧啧道:"我真牛气啊,如我这般相貌英俊又有本事的男子,不多见了。"  陈平安点头附和道:"还能写打油诗,当账房先生。"  钟魁哀叹一声,"跟你聊天,真没劲。"  ————  碧游府并未建造在埋河水畔,而是位于山谷之中,距离河水有十数里远,加上这段河流两岸山路不通,穷山峻岭,人烟罕至,所有地方官员想要拜访碧游府,是一件苦差事,好在水神娘娘神龙见首不见尾,免去他们许多辛苦,许多地方山水神祇的府邸,州郡父母官一年一次的登门寒暄,早已是官场惯例。  金顶观师徒二人,尹妙峰和邵渊然是修行中人,当然不会觉得有何难处,来到碧游府大门前,尹妙峰朗声报上名号,除了大泉王朝的供奉身份,还报上了师门金顶观。没法子,埋河水神娘娘的怪脾气,大泉修士都听说过,尹妙峰生怕自己如果不搬出金顶观,碧游府今晚可能都不会开门。  不过这位葆真道人还是想错了。  哪怕他报出了金顶观和邵渊然师祖的身份,碧游府依旧大门紧闭,连个看门的门房杂役都没露面。  尹妙峰神色不悦,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再次恳请埋河水神开门一见,还坦言自己带着皇帝陛下的密旨。  邵渊然则愈发好奇,到底师父是为了什么大事,才害得他们两个吃了这一顿闭门羹。  占地百余亩的巨大府邸之中,一座灯火辉煌的大厅中,有个矮小女子一脚踩在长凳上,埋头吃着桌上那碗面条。  准确说来,是一大盆。  比她两个脑袋还大。  正是爆炒鳝鱼面。  大厅站着好些个府邸管事和女婢,皆是埋河冤死枉死的水鬼。  其中一位老人轻声问道:"娘娘,真不见那两位金顶观道士"  女子头都没抬起来,下筷如飞,吃起面条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含糊不清道:"见个屁!说来说去就是那套说辞,烦死个人。"  她突然抬起头,对一位厨子模样、正在摘下袖套的憨厚汉子说道:"烧得不错,下次多放些辣椒,放个三四两的,这味道就更好了。别忘了,最好是刘老三铺子的朝天椒,那个辣味最正宗!"  那厨子好像是个结巴,点头道:"娘……娘,我……我……晓得了。"  矮小女子翻了个白眼,愤愤道:"娘你大爷的娘,老娘还是黄花大闺女!"  她突然心头一震,一拍筷子,猛然起身,满脸杀气,"他娘的,还有人敢在祠庙那边捣乱!胆子有点肥啊!"  桌上出现一缕烟雾,如人焚香,只是烟雾袅袅,还有一位老妪的声音响起。  她凝神听完讲述后,杀气腾腾的她,打了个饱嗝,赶紧低头弯腰,拿起筷子,又吃了一大口-爆炒鳝鱼面,这才一抹嘴,大步往外走去,在走到门槛附近的时候,对老管家说道:"我要去趟祠庙,你去打发了门外客人,就说还是那么个意思,除非朝廷能够让书院拿出那本书,否则咱们碧游府就宁肯守着那块旧匾额了。"  老管事愁眉苦脸,虽然敬重这位水神娘娘,却也不如何畏惧,直接问道:"娘娘,万一那两位道门神仙动了肝火,将我打得魂魄皆无,如何是好那以后谁给娘娘你去人间市井置办物件"  她呸了一声,"怕死就怕死,还给自己找由头。"  说是这么说,她一步跨出门槛后,就没了踪影,只有话语回荡在碧游府门外,"好好说话,不许杀人……错了,是不许杀鬼。"  ————  埋河水神庙内,凭空出现矮小女子的身影,挎刀背剑,没带上那把铁枪。  身处金身祠庙地界,她一步就来到了那两个罪魁祸首身前,"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为何要在此生事那个刺史强行丢进来的庙祝老婆娘,说话从来只能信三四分,我信不过她那套添油加醋好几斤的措辞,可此地动荡,我一清二楚,你们说说看,我听着便是。"  与陈平安和钟魁对峙的她一边说话,一边悄悄后退。  不是忌惮什么,而是仰着脖子与人说话,她觉得太没面子了。  等到无需如何抬头,她才停下身形,记起一事,"对了,我就是本地的埋河水神。"  钟魁便将过程说了一遍,简明扼要,事情真相便很清爽了。  她听完之后,轻轻点头道:"差不多是这样了,那么你们随意逛,我会让那庙祝老婆娘本分些,不对你们使绊子。"  钟魁见她真要说走就走,赶紧挽留道:"我还真有正经事找你。"  她脸色凝重。  作为统辖埋河水运的正统水神,先前此地诡谲动静,遮蔽了天机,好似方圆十数里都被山雾笼罩,使得她无法查询其中古怪,但是对方大致深浅,她心中有数,比起那头棘手的河妖,只强不弱,哪怕身处祠庙之中,她战力比水底更胜一筹,但是打架这种事情,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能不打就不打,既然那个读书人把话说清楚了,那就当做萍水相逢好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回去吃我的那碗鳝鱼面嘛。  不曾想眼前书生,还有正经事要说  难道还是那碧游府由府升宫一事  她直截了当问道:"你是大伏书院的人"  钟魁笑道:"水神娘娘一猜就中,果然……"  "别‘果然’了,打住打住!"  她举起一只手,打断了钟魁后边的客套话,没好气道:"你们读书人喜欢溜须拍马,果然不假。"  陈平安觉得有趣。  钟魁挠挠头,"真不能换一本圣人书籍你知不知道,你这样钻牛角尖,大泉刘氏皇帝会很为难,蜃景城那位书院君子,说不定也会恼火你的不知好歹。并非是我们大伏书院不近人情,架子大,而是水神娘娘你这要求,过于不合常理了。"  她点头道:"我晓得是我要求过分了,所以你们就别答应此事了,我又不稀罕什么碧游宫,对了,希望你们书院千万别迁怒大泉朝廷,真有什么事,都冲着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碧游府这点担待,还是有的。"  钟魁无奈道:"我就想不通了,水神娘娘你怎么就非得讨要那位圣人的书籍难不成你还与那位圣人认识"  那位埋河水神娘娘使劲摇头,"我一个小小水神,哪能认识那位学问比天大的文圣老爷,就是看过他老人家的书,觉得他的文章,字字珠玑,写得比道理很大、可惜措辞沉闷的礼圣、还有学问更差劲一些的亚圣,都要好很多,嗯,至圣先师跟文圣老爷相比的话,勉强算是不相上下吧……"  钟魁眨了眨眼睛,"水神娘娘,你当着一位书院君子的面说这话,不怕被雷劈死吗嗯!"  钟魁终究是出身最正统的亚圣一脉,何况他的授业恩师,大伏书院的山主,更是中土神洲那座亚圣府邸走出来的。  钟魁气归气,倒还不至于针对眼前这位水神娘娘做什么。不吓唬她一下,良心难安。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钟魁担心坐镇桐叶洲中部的先生,被此地异象牵引了注意,以神通观望此地山水,那么他这会儿要是还不仗义执言,为自己所在这支文脉扳回点颜面,回去之后还不得给先生骂死  大概是也醒悟了自己的口不择言,已经属于大不敬了,于是她也眨了眨眼睛,"我家里还有碗面条没吃完,得回去了,凉了不好吃。"  陈平安一言不发站在旁边,心中已是翻江倒海。